人人都说,长生者皆孤独。
说什么看尽世间浮沉、悲苦凋零,最终只剩下无尽寂寥......
但我要说的是——
长生的快乐,你们根本想象不到!
1 睡觉
第一件事,我决定睡觉。
是的,你没听错。
在我踏入长生、无敌于世之后,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睡觉。
当我证得长生,踏入真正意义上的无敌时,天地震动,诸天颤栗。万灵低头,群仙退避,天道都微微停顿了一瞬。
那一刻,有无数声音响彻天际:
“他……成了。”
“长生……真的存在。”
“从今往后,谁能与他并肩?”
众生期待我立宗传道,君临九霄,开辟万古未有之仙朝;有人盼我指点苍生,重整天地秩序;也有一群老怪物蠢蠢欲动,想要拜我为主,借机长生。
我看了他们一眼,没有说话,只转身——
回山睡觉去了。
理由也很简单:
我太困了。
几千年修行,道途凶险,天劫连连,我把元神都熬成透明了。现在功成名就,我只想躺下,一觉睡到自然醒。
我选了一座山。
不高,但极静。
灵气浓郁如乳,云雾终年缠绕,有清泉自石壁流出,有飞鸟在树顶安眠。
我为它取名——“睡仙峰”。
随后,我开始布阵。
第一重,聚灵大阵,让天地灵气源源不断流向山巅,滋养体魄、稳固元神;
第二重,防御大阵,天雷、鬼哭、域外异兽、乱时空裂缝,统统挡在外头;
第三重,遮天阵,封印气息,从此人间无我,世上再无“长生者”的传说;
其余七十八重阵法,或攻或守,或静或扰,每一道都足以抵挡帝境强者的自爆。
最后,我召来几只灵狸,教它们怎么煮灵茶、怎么按时守夜、怎么识别不速之客。
我甚至写了块石碑,插在山下:
【睡觉中,勿扰。若闯阵,神魂俱灭,概不负责。】
一切准备妥当后,我洗了个热灵泉澡,躺进特制的灵兽绒被窝中,那是我亲手炼制的云锦软塌,柔若无骨,温润如玉。
天刚好亮,晨光透过薄雾,洒在山巅。
我打了个哈欠,抱着灵狸,闭上眼睛。
这一睡,就是不知道多少年。
睡梦中,我似乎听到有外人闯阵,被瞬间蒸发的尖叫声;
也仿佛有老友前来叩山,久久无果,叹息而去;
又像有一位红衣女子在山外坐了七天七夜,留下一串叹息,然后悄然消散。
但我都没醒。
我太困了,实在不想理。
岁月如水,春秋几换。
山上的树从翠绿转为金黄,再归于沉寂。
草木枯荣轮回不止,风霜雨雪往复交替。
灵狸一代又一代,个个都是肥嘟嘟的小家伙,连睡觉姿势都跟我一样。
终于,在某一日,阳光暖暖,风声柔软。
我睁开眼睛。
眼角还有点干,我伸了个懒腰,骨节咔咔作响,像是把时间捏碎了一般。
“嗯,睡得不错。”
我走到山巅,看见山下多了不少建筑,曾经寂静无名的山林,如今已被称作“沉眠仙域”,有无数修士供奉朝拜,却无人敢上山半步。
我看了眼自己的头发,依旧如雪,不染尘埃。
法力依旧充盈,神魂比睡前还要凝实三分。
这,就是长生者的睡觉福利。
我摸了摸怀里的灵狸崽子,它呼噜一声,又翻了个身。
我笑了笑,拍了拍它的脑袋。
“起来吧,接下来……”
2 养花
“我决定养花。”
不是为了炼丹,也不是为了布阵,更不是为了装饰。
我只是单纯地……想种点花。
修炼几千年,杀过人,渡过劫,打穿过秘境,踏碎过神域。
如今长生在身、万法不侵,我突然对一切纷争都提不起兴趣。
唯独看到山坡那一片阳光明媚、灵气氤氲的土地,我心头一动,想在上面种些颜色鲜艳的小花。
第一步,是翻地。
这看起来很简单,但我动手时才发现,我已经……太久没干这种“凡俗”事了。
我卷起袖子,赤脚踩进泥土里,挥着灵力锄头一点点松土,偶尔会翻出几枚远古灵核或灵兽遗骨,都是几千年前大战遗留的产物。
我也不在意,顺手抛到一边——挡路。
土翻好了,我开始种花。
第一种,是五色龙涎兰。
这种花在别处是奇珍,用来炼制五转灵丹、焚魂香,拍卖会上常被当作压轴灵材。我这里有一整筐,是我当年在太古龙巢顺手拔的。
第二种,是九幽幽香草。
花如幽兰,香若神梦,可静心、可凝神、还能安眠。我想着万一哪天睡不着,摘一瓣泡茶喝,效果应该不错。
最后,我种下了最特别的一株——混沌道心花。
这株花,是我用半滴本命精血温养三千年的成果,只有在“无念、无欲、无执”之境界下,才能顺利开花。
它通体灰白,花瓣仿若云雾缭绕,不耀眼、不绚烂,但若你盯着它看久了,心神会渐渐沉寂,如坠混沌,仿佛回归初始。
我给它起了个名字,叫“小灰”。
每天早晨,我都会提一壶温灵露,给这些花们浇水。
不是浇灵力最高的,而是“最合适”的水温、密度和灵息频率。
有时是晨露,有时是雨后岩缝中自然汇聚的地脉甘露。
然后,我会坐在花圃前,拿着一把软毛灵梳,一瓣一瓣地给它们清理尘埃、剪去老枝。
我还会跟它们聊天。
讲些我年轻时和某位天骄在雷渊对决三日三夜的故事,讲我在混乱星域一剑开天、立名“无敌”的传说,讲那年我误入仙界婚宴,被三位女帝追着逼婚的尴尬场面。
花不会说话,但风吹过来的时候,花瓣轻轻摇曳,像是听笑了。
偶尔也有灵蝶飞来,盘旋其间;蜜蜂绕着幽香草打转,发出嗡嗡声。
我就坐在那,看它们忙碌,看花开花落,日升月沉。
有一次,我坐着坐着,竟坐了一整年。
等我起身,身边的杂草都长高了,我的灵狸爬到我肩膀上撒娇,说:“主人,你是不是又发呆了?”
我笑着摸了摸它的头。
“不是发呆,我是在看时间怎么流淌。”
世人都说:“养花无用,是老人才干的事。”
可我觉得,花也在修行,只不过它们修的不是灵,不是术,而是静。
每一片花瓣的舒展,都是顺应天道;每一季的凋零,都是自然的轮回。
若你愿意蹲下来和它们相处,就能看到那些灵气最精微的运转,听到大道最细微的回响。
我有一次对着“小灰”发呆,忽然灵光一闪,竟悟出一道全新的“无念剑意”,若是拿去斗法,估计能将当年的剑道第一人吓出一口老血。
我想了想,还是算了。
我现在无敌,又长生,还悟那么多做什么?
悟剑意,不如修花圃。
战天斗地,不如养花听风。
于是我给小灰添了个小花盆,让它搬到更好的位置,阳光刚好,雨露适中。
那一天,它开出了第三片花瓣。
花香不扬,却沁人心脾,连我都不禁轻叹一句:
“真香。”
3 养宠
花养得差不多了,我忽然觉得有点冷清。
花会摇曳,但不会撒娇;风能拂面,但不会贴人。
于是,我决定养几只宠物。
第一批,是灵狸。
毛茸茸的、耳朵尖尖,尾巴长长,喜欢钻被窝、舔手指、偷灵果,还会在我打坐时趴在我头顶呼呼大睡。
我是在南荒古林捡到它们的。
原本是三只孤崽,母狸被凶兽咬断了脊骨,临死前拱着身子将它们护在腹下。
我看了片刻,挥手斩杀那只凶兽,将三只狸崽揣进怀里,带回了睡仙峰。
从那之后,三只小家伙就赖上我了,整日粘着我跑,花圃里打滚、灵泉边撒欢,偶尔还会跳到小灰的花盆里挠土,被我拎出来后一脸无辜。
后来它们繁衍了几代,我也记不清到底几只了。
反正峰顶的草窝里,总有几颗毛球滚来滚去。
......
再后来,我在昆仑虚碰到了一只“天残雷蜥”。
那时候我正好在那儿溜达,想采几株雷莲泡茶,结果远远看到一头灰不溜秋的大蜥蜴,气息驳杂、遍体是伤,连雷霆都喷不顺畅了。
它看到我,原本蜷着身子,居然努力挣扎着站了起来,用爪子扒拉地面,摇头摆尾,还冲我发出了——
“哔。”
我愣了一下。
这么傻的一只,杀了也没什么意思。
我想了想,干脆扔了颗生灵果给它。
它狼吞虎咽吃下,然后就一路跟着我回了家,怎么赶都赶不走。
于是我叹了口气:“罢了,养着吧。”
我给它取名,“哔哔”。
从那天起,它就成了我名义上的宠物。
......
哔哔刚来的时候,连个雷都放不顺溜,动不动炸自己尾巴。
灵狸们嫌它笨,不愿搭理它。
我也没教它什么,让它自己折腾。
它就这么在山上混着,每天傻乎乎地晒太阳、扒土、炸树、追蝶。
谁知道,它越长越快。
百年后,它的身子已经堪比三阶蛟龙,背上的雷纹逐渐清晰,呼吸间就有雷音炸响。
三百年后,它羽翼展开,覆盖整片山谷,周身雷霆翻滚,吼声如天鼓轰鸣。
它进阶了,成了“天劫雷龙”。
那天它渡劫,整个天穹被劫云染黑,数十位闭关大能都被惊醒,以为有什么逆天妖孽降世,纷纷赶往此地围观。
我懒得解释,只是从藤椅上站起身,抬头看了它一眼。
雷霆瞬间止息,天劫悄然溃散。
哔哔乖乖落地,缩小身形,吐着舌头趴到我脚边。
那些赶来围观的强者,在山外呆站了一日,最终默默离去——
他们连山门都不敢踏入半步。
后来有人问:“那是天劫雷龙啊,能吞山裂海、踏星毁界,为何你养它当宠物?”
我笑了笑:“因为它会陪我晒太阳。”
它晒着晒着,还会打滚。
有时候我躺着,它就趴在我身边,拿尾巴蹭我手臂;灵狸们则趴我身上,窝成一团。
我们就这样,从清晨到黄昏,从春日到秋末,晒啊晒的,不知晒了多少年......
有人说这很无聊。
但我觉得很好。
我还曾带它们下山一次。
在凡人集市上,一个炼气期的小家伙看我身后这龙尾毛茸茸的,还敢伸手摸了两下。
哔哔没有动,只打了个喷嚏,把他吹出去三丈远。
我好心提醒:“别摸了,它喷嚏大。”
那孩子却眼睛发光:“它叫什么?”
我:“哔哔。”
他憋笑:“你怎么给雷龙取这么幼稚的名字?”
我想了想:“因为它小时候只会说‘哔’。”
......
从那以后,集市上的孩子们都认识了哔哔和我身边的灵狸们。
他们会送来小果子、灵饼、画着“睡觉中勿扰”的小画。
我笑着收下,有时也给他们几朵幽香草花瓣作护身香包。
他们不知道我是谁,我也不说。
只是某一天,有个孩子忽然问我:“你是仙人吗?”
我看着他,想了想,轻轻摇头。
“我啊……就是个晒太阳、养花、养猫、养龙的悠闲人罢了。”
4 看日出日落
有一段时间,我对什么都没兴趣了。
花也不想打理了,宠物们都在睡觉,灵狸窝成一团,哔哔也缩在山石后呼呼大睡。
我坐在花圃边,手里握着一把还没喝完的灵茶,望着天边发呆。
无敌久了,连灵魂都变得懒洋洋的,提不起一丝波澜。
正当我思考要不要再去睡个五百年,忽然瞥见天边泛出一点亮光。
是日出。
旭日初升,一缕金光穿透云雾,从东方缓缓升起,照亮群山、洒在花瓣上,连哔哔的龙角都泛起淡淡金芒。
那一刻,我忽然觉得……还挺好看的。
于是,我搬了个藤椅,上面铺了只灵狸皮垫,放在山巅最前沿,正对东方。
随后,沐浴更衣,泡一壶热茶,然后静静地坐着,看着那轮太阳从云层后探出头,像个羞答答的小姑娘。
阳光穿过万物,群鸟掠空,远山披霞,整个世界在光中醒来。
然后我继续坐着,不动。
等太阳走到天顶,热得我懒得动时,我拿把蒲扇轻摇,顺便打个盹。
到了傍晚,太阳开始西沉。
我换了个椅子,搬到山巅另一头,面朝西方。
看落日沉沉,像一盏快熄灭的红灯笼,拖着尾巴慢慢沉入天边,余晖洒在山谷里,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有时候晚霞会特别美,红得像烧开的灵浆。
我就这么从清晨看到黄昏,从黄昏看到夜色洒满大地。
灵狸在我脚边打滚,哔哔则在我背后趴成一团,发出雷鸣般的呼噜声。
我看了一次,又一次。
日复一日。
雨天?我就在云雾中看着模糊的光线穿透迷雾。
雪天?我用灵气在身周撑起一个透明气罩,看雪中残阳一寸寸染白群山。
哪怕是大风狂卷、电闪雷鸣的暴乱之日,我也坐在山巅,任雷霆在我周身游走,丝毫不动。
只为等那一刻——日升或日落。
有人问我:“那种东西,有什么好看的?”
我说:“你看得不够多,才会这么说。”
他们再问:“你看过多少次?”
我说:“一万三千七百次。”
不是夸张,也不是估计。
我在灵茶罐子底下刻了一道天数符,记录每一次日升日落。
每看一次,我就在符中点一笔。
第九千五百次,我突然悟了一道“晨曦剑意”,取旭日初升一瞬之光为锋,剑出如日爆鸣,可破万界虚妄。
但我没有用它杀过人。
只是在天晴时,于山巅挥一剑,让旭光在空中斩出一道虹。
后来我又悟了一道“余晖神意”,专破幻法与执念。
有次哔哔做噩梦,我轻轻一点它眉心,它立刻安然入睡,尾巴还晃了晃。
那一晚,它睡得特别沉,还在梦里“哔哔”叫个不停。
......
直到某一天,太阳升起的那一刻,我没有任何反应。
我坐在那,看着那轮红日跳出云海,照在我的脸上,温暖、柔和,甚至还有一丝轻轻的风——
我打了个哈欠。
“嗯……今天这光,和昨天好像。”
我往后一靠,眯着眼睛,再看了一眼太阳。
然后伸了个懒腰,抖了抖衣袖上的灰尘。
“行了,不想看了。”
我起身,拍了拍椅子上的落叶,顺手把“日升符”收进袖中。
灵狸们醒了,哔哔也伸着舌头打了个哈欠。
我拍了拍它的脑袋:“起来吧,换个乐子。”
哔哔甩甩尾巴,蹭了我一下,眼睛亮晶晶的。
我回头看了一眼东边的天际,轻轻地笑了笑。
“日出日落,确实挺好看。”
“不过,我都看腻了。”
......
可能有人问,我已经睡过觉、养过花、养过宠,看过日出日落,是不是要开始做饭了,体验生活?
“做饭?是不可能做饭的,这辈子都不可能做饭的。”
我虽然爱吃,但不代表我爱做饭。
一般都去世间最好的饭馆酒店,吃自己喜欢的食物......
5 偶尔下山走走
睡够了,花养得挺好,宠物们吃得圆滚滚,连日出日落我都看腻了。
于是,有一日清晨,我忽然站起身,拍拍衣角,说:“去转转吧。”
我下山了。
不是为了历练,也不是为了斩妖除魔,更不是为了渡人传道。
只是闲着无聊,想走走看看。
我换了身布衣,带了把破剑,穿着草鞋,戴顶斗笠。
这副模样,怎么看都像个落魄老头,唯独那把破剑看起来有点不寻常——
是的,那是上古凶兵“斩界”,我顺手插进破剑鞘里,看着不显眼。
哔哔想跟着来,我没让。
“你太显眼了,一条龙飞来飞去,人家小孩不敢放风筝。”
灵狸们倒是偷偷爬进了我衣袖,我装作没看见。
我一路下山,走走停停,看山溪流淌,看小镇炊烟。
经过一个市集,热闹得很。
凡人吆喝着卖菜、卖鱼、卖香囊、卖糖人,有人当街吵架,说谁家的鸡吃了谁家的菜,谁家的猪拱了谁家的田,旁边的小孩捧着碗看热闹,笑得前仰后合......
我走进去,没人理我。
这很好。
我买了两个糖葫芦,一串我吃,一串分给袖子里的灵狸们。
小家伙舔得正欢,结果被酸到龇牙咧嘴,我看着他们的表情乐了半天。
我又去买了几张小画,是顽童画的山水,歪歪扭扭,涂得七彩斑斓。
我看见其中一张,画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躺在山巅晒太阳。
我挑眉问小孩:“这是啥?”
他脆生生地说:“我听我爷爷说,那是‘睡仙’,整天啥也不干,只晒太阳。”
我点头:“画得不错。”
我买下了那张画,用灵石付钱,小孩没认出那是稀世宝石,拿着就去换糖吃了。
.......
走到镇口,有一座石桥,桥下流水潺潺。
我站在桥头,吹着风,看对岸放风筝的几个顽童跑来跑去,笑声爽朗,像极了我早已忘却的某段记忆。
这时,有位白袍修士从远处踏空而来,飞剑在脚下发出轻鸣。
他本想飞跃石桥,结果刚靠近,就猛地一顿,瞳孔骤缩。
“那位……可是长生大帝?”
我没有回头,只用蒲扇轻轻扇着脸,淡淡道:“别喊,扰我清静。”
白袍修士当场跪下,额头触地,声音发颤:“小、小人唐临风,惊扰前辈,请恕罪!”
我不认识他,也不想认识。
周围原本熙熙攘攘的市民瞬间安静下来,纷纷躲闪。
小贩收摊,孩童躲在母亲身后,空气仿佛瞬间凝固。
“我就走个桥,”我叹了口气,“真没必要搞这么大阵仗。”
唐时空浑身颤抖:“小人只是……敬畏……”
.......
我又去了几处地方。
进了一个小庙,和看门老和尚下了盘棋,故意输给他三子。
他笑道:“小施主心境很好。”
我说:“我输了三子,赢你七局。”
他怔了一下,然后合十道:“善。”
我在山林里捡了一根奇形怪状的树枝,看着像剑,我就插在村口的地上,说:
“谁拔得起,便带走。”
多年后,那根树枝被供奉成“天神遗剑”,谁也拔不动。
有个小姑娘年年给它献花,只因为她说:
“我梦到那位老爷爷说,我笑得最好看。”
我偶尔也进茶馆,听说书先生讲我自己的传说。
他说长生大帝如何一剑斩天,如何坐看万古、踏碎仙宫、横渡混沌虚海、拒九天女帝于门外——
我听得津津有味,还给了他一锭银子。
走时,他拉住我问:“你这老哥倒像传说里的‘睡仙’。”
我摆摆手:“不不不,我只是个晒太阳、喂龙、养狸的闲人罢了。”
他说:“你说话的语气,都像极了那位‘大帝’。”
我笑了笑,留下了一句话:
“别吵,影响我看风景......”
6 我从不记仇,也没有仇人
这个世界很大,也很吵。
哪怕我躲进山里,闭关睡觉、种花晒太阳、喂狸撸龙,总还是有人找上门来。
他们说我是长生体,骨血可炼永生丹;
他们说我藏有上古秘法,可逆转生死;
甚至有人传我体内封着一个“混沌道源”,只要我死了,便能重启天地。
我真是冤枉得很。
我不过是个养花的。
但这些人不听。
比如前些天,一个穿着金甲的修士从虚空中破门而入,骑着凶兽、踏着灵云,气势汹汹地落在我花圃旁。
他双眼泛着紫芒,头顶悬着一柄祖器神斧,声如雷鸣:
“你就是那长生体?我给你个机会,交出不死骨,我可留你全尸。”
我坐在躺椅上,哔哔正趴我脚边睡觉,灵狸窝在我怀里吸手指。
我眼皮都没抬,只淡淡道:“我在晒太阳,能别挡我阳光?”
他冷哼一声,扬手召出九道元婴投影,布下杀阵,灵光冲霄,惊得周围十里草木纷纷颤栗。
我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,随手抬指一指。
“轰。”
九道投影连同本体在内,瞬间炸成光屑,没有挣扎,没有惨叫,连元神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碾碎。
顺带着,他背后打开的灵界门也轰然塌陷,化作一道虚空裂痕缓缓愈合。
只留下一缕焦糊的气息,混着花香飘进山中。
我叹了口气:“打扰别人晒太阳,是很不礼貌的。”
.......
第二天,又来一个。
这次是个披着黑袍的老祖宗,手提锁魂幡,头发乱糟糟,长得像没睡够五百年。
他跪在山脚,嗓门奇大:“大人!晚辈愿以万灵祭礼换您一滴心血!”
我用灵识扫了他一眼,心道:元婴后期,体内灵气乱成一锅粥,估计是走火入魔,想拿我续命。
我没理他。
他又喊:“一滴心血!我只要一滴,就可续命百年!大人何惜?”
我仍没理。
他等了三天三夜,可能觉得我是装傻,于是悄悄架起阵法,想偷袭进山。
我动都没动,灵狸从花丛里叼出一根“混沌道心花”的枝条,轻轻甩了一下。
那老祖直接在阵法中化为飞灰,连个响都没发出。
灵狸甩着尾巴回窝里了,顺便把他的储物袋踢给我。
我瞥了一眼,都是些破破烂烂的灵石和过期的灵符,便扔去做肥料了。
“哎,现在的坏人啊,穷得也太不像话。”
再后来,是一群。
整整三十六位穿着统一黑金战甲的修士,骑着灵禽从云中降临,团团围住整座睡仙峰,祭出三座神器,布下“锁天镇域大阵”。
大阵落下时,远处天边都有金色雷云浮现。
其中一人对着山门高声喊:“奉苍渊古宗之令,今日清剿魔祸!请‘长生者’速速伏诛!”
我正在泡茶,听到这话,差点把灵露洒了。
我挑眉:“我是魔祸?”
没人回我。
他们开始吟唱咒文,三座神器同时激活,化为苍龙、金塔与烈日,朝我山巅镇压而来。
我很少生气。
但泡茶被打断,是真的会火大。
我起身,轻轻弹了下手指。
“啪。”
一道透明的涟漪荡开,瞬间覆盖整片天空。
下一秒,那三座神器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,停在空中,剧烈震颤,然后轰然碎裂,炸成无数流光,宛如星雨坠地。
三十六位战甲修士来不及说一句话,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,就化作飞灰,魂飞魄散。
天空重归宁静。
山谷恢复清明。
灵狸继续舔爪子,哔哔翻个身打呼噜,我重新坐下,泡茶。
茶刚好温了,我轻轻抿一口。
“还行,火候正好。”
......
从那之后,世间再无人登门。
甚至有传言说:那位长生者,性子古怪,一言不合就把人劈没了。
还有宗门在山外树碑立誓:“绝不惊扰睡仙峰,代代为盟!”
我懒得理这些。
他们怎么想,与我无关。
我只是晒晒太阳,养养花,陪灵狸发呆,和哔哔抢被窝。
如果实在无聊——
那我就再睡个几百年。
总比听他们“献宝求血”要有趣得多......
7 我写了一本书,没人看
长生之后,日子实在太长。
该睡的觉也睡了,该晒的太阳也晒了,花圃里开满了花,灵狸们一窝一窝地养,哔哔也进化得快要说人话了——虽然它说的第一句是“吃”。
我忽然觉得,这么精彩的生活,应该记下来。
不是给后人看的。
是给我自己看的。
万一哪天我睡太久,忘了自己以前都干了些什么,也能拿出来翻翻,提醒自己:
“你可不是个无所事事的废物,你是个睡过几千年、晒过几万次太阳、养过十几代狸、看过日出日落连成诗的生活家。”
于是,我写了一本书。
书名定得很朴实:《无敌之后,我在做什么?》
副标题是——《给未来的我,和可能活着的你们的一点参考》。
正文第一章:《睡觉的艺术》
我详细记录了哪种地形适合深度睡眠,哪种灵阵有利于梦中清明,哪种灵兽皮最柔软,哪种草药泡脚能助眠,甚至连“鼾声太大是否会引起雷劫误判”这种问题我都严肃探讨了一番。
第二章:《养花,不是凡俗之事》
从九幽幽香草的开花时间,到混沌道心花的脾气秉性,我事无巨细,全写上了。
还有第三章,《宠物饲养指南》。
灵狸爱吃的果子顺序、哔哔最讨厌的食物(豆腐)、雷龙掉鳞怎么办、灵兽洗澡怕水的解决方案,我都整理成了表格,后面还附赠“常见捣蛋灵宠行为应对方案”。
第四章是我最喜欢的,《日出日落之冥想心得》。
我写道:
“当你看了一万三千七百次日出日落之后,你会发现——这世界,确实没什么比阳光照进眼睛里更值得高兴的事了。”
我写了三十万字,写得热血沸腾,甚至还请哔哔帮我画了插图——虽然它只会用爪子拍墨团。
我印了第一批书,用的是真灵竹叶炼成的灵纸,防火、防腐、还能自己翻页。
我下山,把书摊在市集一角,立了一块小木牌:
【奇书出售:一本一灵石。打包十本送灵狸亲啃封面一口。】
路人路过,看了一眼,问我:“你这书是写啥的?”
我拍了拍封面:“长生之后怎么生活。”
对方翻了两页,皱眉:“养花?晒太阳?还教怎么睡觉?你认真的吗?”
我笑了:“非常认真。”
他摇头冷笑:“你怕不是哪家疯道院跑出来的?”
然后扬长而去,留下一阵嘲讽。
......
接下来三百年,我的书摊就这么摆着。
风吹雨打,我换了十几批封面木牌,卖出去的书——一共三本。
一本卖给了个采药老人,他只想要那张灵狸舔封面的“祈福封皮”,回去供奉;
一本卖给了个小姑娘,她以为这是童话,结果看到《布阵与躺平的关系》那一章直接睡着了;
还有一本,是被一个书痴买去拆了炼纸,他说:“这纸不错。”
剩下的,全留在我摊上。
我原本有点失落。
可某天午后,我翻着自己的书,看到那段关于“晒太阳时的蒲扇选择指南”,不禁笑出了声。
“最推荐赤焰风羽扇,其风轻柔如丝,被风吹过时还能顺便为灵狸散热,缺点是成本略高,不推荐太穷的长生者使用。”
我合上书,捧腹大笑。
灵狸在我肩上被吓醒,哔哔在地上打了个滚,发出一声哔哔的抗议。
我笑着看着它们:“怎么?你们不觉得好笑吗?这可是我用几千年亲身体验总结出来的智慧!”
他们没理我,跑去抢糖葫芦吃了。
我继续翻书,边看边笑。
笑着笑着,忽然就觉得眼眶有点热。
不是感动,也不是寂寞。
只是那一瞬间,我意识到一件事:
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生活。
哪怕没人懂。
哪怕没人看。
哪怕这世上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活着,我还是会写下去。
写给未来的自己看。
写给几千年后的清晨和傍晚看。
写给灵狸和哔哔看,虽然它们一个识字不多,一个根本看不懂。
我把最后那一摞书收进乾坤袋,给它们抹了一道防尘禁制。
“行了,今天的营业时间结束,明天再摆摊。”
我站起身,迎着夕阳走回山路,背影在余晖中拉得长长的。
有人从远处看见这一幕,问:“那是谁?”
卖糖人的老汉眯着眼说:“那疯老头啊?天天说自己写书教仙人晒太阳,估计脑子不太好。”
另一个老者摸着胡子低声道:“你们说……他会不会,就是那个传说中的……”
话音未落,一道灵风吹过,掀起书摊上最后一本书的封面:
《无敌之后,我在做什么?》
阳光照在上面,亮得耀眼......
8 偶尔,我也会感到寂静
有时候,风太静,连虫鸣都没有。
天空没有云,山林没有鸟,花瓣也不摇动。
我会坐在山头,听风从石缝穿过的声音,像是在翻一页很旧很旧的书页。
那声音极轻极细,若不是长生久坐,早已听不见。
我不动,灵狸也不动,哔哔趴在石头后,只留一截尾巴在风中轻晃。
那一刻,天地间像只剩下我一人。
一人、一山、一风、一茶。
甚至连时间,仿佛都不再向前......
有人曾问我:“你是不是寂寞了?”
我想了想,摇头。
“不是寂寞,是清净。”
清净得只剩下我,花,和时间。
这种清净,不冷,也不苦。
只是……太静了。
静得让人开始听见自己的心跳,甚至能听到体内灵气的流动,像泉水穿林,潺潺不息。
有一刻,我几乎觉得,自己是不是早已死去,只是还没断气。
但灵狸忽然在我怀里翻了个身,爪子扒着我胸口,嘴里还叼着一瓣花。
哔哔翻了个身,尾巴扫在我脚踝上,轻轻一啪。
风也在那时重新动了,带起一缕花香,吹进我的袖口。
我轻轻一笑。
“还是有人在的嘛。”
于是我站起来,打了个哈欠,伸伸懒腰。
“走吧,去晒太阳。”
风又来了,阳光落在石头上,暖洋洋的。
我提着壶茶,踏着熟悉的步子,走回了我那张老藤椅上,躺下。
天地间静悄悄。
我笑着闭上了眼睛。
9 最后,我决定再睡一觉
睡觉是我最喜欢的事。
它不费力,不争斗,不问过往,不惧未来。
它不像修行那么枯燥,也不像战斗那么吵闹。
它安静、柔软,像天道也舍不得打扰。而且,在睡梦中,我还能梦到许多奇怪又温暖的事。
比如灵狸会说话,用奶音跟我争抢蒲扇;
比如哔哔会化形,穿着围裙给我做雷炸年糕,还炸焦了胡子;
比如我的小花会自己走路,围着我转圈,跳一场晨露之舞。这些事,醒来就忘,但在梦里,好得不像话......
所以,我决定——再睡一觉。
这次,我不再设时限,也不为等谁而醒。
只是单纯地,想睡。
我重新布下阵法,比上次更周密。
不仅防御、防探测、防乱入,连梦境也设下屏障,确保不会梦到烦人的事。我在山巅竖起一块新牌子:
【除非天地崩坏、轮回颠倒,否则不要叫醒我。】
我想了想,觉得还不够清楚,又在下面补了一句:
【谁敢敲门,我让你梦里见不到太阳。】
哔哔听见后“哔哔”两声,很满意,主动趴到我的灵床上打地铺。
三只灵狸也叼着被子爬了上来,排成一排睡在我身边。我躺下,盖好被子,枕着哔哔的尾巴,闭上眼。
夜风很轻,星光很柔,天上有仙鸟划过,不惊扰梦境。
我最后一个念头是:
“这日子啊……真舒服啊!”
然后我沉入梦中,彻底放空。
无挂无碍,无求无争。
哪怕醒来时,天地早已换了模样,星辰不复如初,所有人都忘了我是谁。
也没关系。
我会伸个懒腰,打个哈欠,重新种花,养狸,晒太阳......
然后在某个清晨,微风中,再次说出那句话:
“嗯……睡得不错。”
(全文完)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7:46:11